辖日

在永恒与稍纵即逝之间

在你的思想意识与我之间
  • 一个好像不那么圆满的故事


  • 很短 不加tag了 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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岳明辉六月回国,卜凡五月领的证。就跟第一次约会记错了地点一样,岳明辉对此也只有一句轻描淡写的"啊,我记岔了" 。似乎这种不经意的错误更让人理直气壮一些。


卜凡自己是这么想的。但沿着这个角度探寻下去,好像又不是很恰当。岳明辉这个人,向来理不直气也壮。


刚谈恋爱那会儿,说是要每天给他买早饭,尽一尽哥哥兼男朋友的职责,结果十天有七八天都忘了,问起来还说,你都一成年人了吃个早饭还要别人买吗?他也不跟他争,甚至觉得那种没底气的耍流氓也是可爱的。


他一直这么认为,哪怕这个人一开始就提醒过他,"咱俩不是一路子的人,恋爱可以谈,想走下去,没门儿。"


话都说的这么绝了,他还硬往上凑,讲起来也是年轻,脸皮跟不要钱似的,特别自作多情,特别自以为是,特别自欺欺人。


这三个"特别"让卜凡把岳明辉追到手了,而岳明辉也有三个"特别"。



"特别有才。"


"特别帅。"


"特别迷人。"


卜凡说这些话根本不用过脑子,就跟读照着黑板誊下来的笔记一样,是毫无疑问的正确。


倒是岳明辉听完就笑了。他有一双足够好看的手,拨弦的动作都美得像艺术,绵延的尾音像他的声线,黏糊糊,轻飘飘,又透着一股子抓人的劲儿。几分钟后,弦被按住,琴声中断,大权在握的君主突然严肃,叫了声他最忠诚的骑士。


"卜凡,你不要后悔。"



十九岁的卜凡看着二十三岁的岳明辉,摇了摇头,"我不后悔。"




这场恋爱谈了将近一年,准确来说,是十个月零五天。真要仔细回忆,把每个环节单独拎出来看,其实都是美好的。至少卜凡找不到特别明显的值得不满的地方。

毕竟岳明辉作为一位登上招生简章封面的风云学长,魅力自然是不用多说。作为男朋友,即使不够细心,其他方面的优点也完全可以弥补。


比如床上功夫。


卜凡自己是第一次,这种事情一直都是纸上谈兵,嘴上嚷嚷得厉害,其实生疏又笨拙,相比之下岳明辉就显得熟练很多。


直接导致事后卜凡就一个人生起了闷气。岳明辉靠着他的胸口休息,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,一边戳了戳他的胳膊一边问,"咋了这是?对我的服务不满意?"


卜凡更气了,差点儿真把自己当消费的顾客。


他头一次拔高了音调对岳明辉说话,"你在我之前是不是还跟别的男人做过这种事儿?"


这个问题显得他既小气又无理取闹,毕竟这纯属岳明辉的私事,就算真做了,岳明辉现在和他在一块,纠结这个也没什么意义。


可就是没有办法忽视,就是没有办法装作自己很大度。



"你在气这个?"


岳明辉哭笑不得,但也没生气,搂着他的脖子,拿乱糟糟的头发去蹭他的脸,"小朋友,我只是学习能力比你强一点而已。"


"真的吗?"


岳明辉挑了下眉,"爱信不信。"


他最终选择了相信,一方面是他觉得岳明辉没理由骗他,另一方面是岳明辉最好的朋友亲口告诉他,岳明辉大学只交过一个女朋友,男的都拒绝了,也没搞这事儿的机会啊。


这个朋友叫李振洋,在学校也是位有名有姓的学长,很长一段时间内,卜凡和他的关系都不温不火,属于没什么特别需要的时候基本没联系的那种。结果岳明辉去了英国,两人的友谊却突飞猛进。


虽说和岳明辉是最好的朋友,实际上也只为其辩解过两次。一次如上,证明岳明辉在大学生涯一直无意识地为卜凡"洁身自好"。另一次就是岳明辉回国,他告诉卜凡,明辉把你日子记错了,错过了你的订婚宴,真不好意思。


当时卜凡刚加完班,接完这通电话就去了地下停车场取车,往家开的时候电台放了一首歌。好巧不巧,岳明辉给他唱过。



         对我笑吧笑吧

  就像你我初次见面

  对我说吧说吧

  即使誓言明天就变

  享用我吧

  现在

  人生如此飘忽不定

  想起我吧

  将来

  在你变老的那一年



他记得岳明辉光着上半身,抱着那把宝贝似的吉他坐在酒店的阳台上,那一天落日的光亮非常柔和,撒在他身上,像镀了一层金。

他那么无所顾忌地闭着眼睛唱歌,头随着节奏轻轻地点,手臂内侧的刺青随着肌肉的动作变化形状,像意识的不同形态,肆意的,拘谨的,脆弱的,强硬的……但也全部烙着他的印。


卜凡在一边抽着烟,一支又一支,眼睛却无法从这样的岳明辉身上移开。



  过去岁月总会过去

  有你最后和我一起

  过去岁月总会过去

  有你最后和我一起



"你会和我一起吗?岳明辉?"


"你最后会和我一起吗?"


岳明辉没有回答他,没听到似的,只是接着唱歌。唱完后他问,"我早说了啊,你忘啦?"


岳明辉睁开眼,看向他的一瞬间眼睛像蒙着层雾气,其中有几万只触手阻碍了他从未显山露水的真实想法。行为是隐晦的暴力,动机却又很主动。


他问,"凡子,你知道这首歌还有另一个名字吗?"


卜凡摇摇头,不知道在回答哪一个问题。


岳明辉把琴搁到一边,走过来挨着他坐下,脑袋一歪,半边身子靠在他身上,活脱脱一个软骨动物。

"少儿不宜,不说了。"


卜凡一听这种话就来劲了,把他压在长椅上,二话不说就要脱他的裤子。


岳明辉抓着他的后背,两条细长的腿勾在他的腰上,以防自己一不小心掉下去。他半眯着眼,懒洋洋地问,"咋了这是?你想干嘛?"


卜凡喉咙发紧,恨不得把他拆骨入腹,再开口时嗓子已经哑了一半,"想,想死了。"


岳明辉哈哈笑了起来,拧了把他的耳朵。


"这时候倒挺机灵?想也给我回床上,光天化日的,也不嫌害臊。"



他其实没什么资格说卜凡,对于这档子事,两人的兴致基本对等,有时他甚至略胜一筹。别说阳台了,车里,宿舍里,树林里,没人的体育馆里,多的是比阳台还说不过去的地方。


他说下回咱们到电影院试试?卜凡自然是没意见,可没等到喜欢的电影上映,岳明辉就走了,连句话都没留。



卜凡知道这一天会来,他只是不知道岳明辉可以果断到这种地步,连个缓冲的机会都没有给他。



"明辉出国了。他没告诉你吗?"



他应该告诉我吗?


他应该告诉的啊。




一开始这样的问题卜凡听一次就会难受一次,也不是像小姑娘那种必须要哭两声来表达自己有多痛苦,真的是闷不吭声的难受。

这种干净得有些残忍的处理方式给他带来了后遗症,常常让他误以为这段关系根本没有开始过。好几次从宿舍的床上醒来,下楼,一个人去吃饭,走在那条两个人一块走过很多次的路上,他都觉得,岳明辉只不过是他做过的一场梦。


可这一年时间又去哪儿了呢。如果真的是梦,这一年怎么就这么悄然无声地过去了?


岳明辉成了老师偶尔会提起的优秀校友,他也成了别人口中的学长。种种证据都告诉他,这个人真实存在过,只不过离开了他而已。



这不公平。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他了。


卜凡想。





发誓的时候是坚决的,但也没坚决多久,他们到底还是见了面,岳明辉主动找的他。

临出门未婚妻问他去哪儿,他都没有办法特别坦然地说,哦,我去见我前男友。他甚至不确定,如果对方提出重归于好,他能不能做到像当初的岳明辉那样果断。


结果当然是他想多了。


岳明辉只是约他在一家人很多的火锅店吃晚饭,随口聊了几句,压根没有什么追忆往昔的苗头。点餐时服务员小姐热情地推荐菜品,"先生,我们这儿的牛蛙好评很多,您要不要试试?"


岳明辉笑笑,"还是算了,这个人不吃牛蛙。"



他说的平平淡淡,像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。

"这个人"。这个说法真奇妙啊,不用指名道姓,在外人面前随口一提,双方就都知道是谁了,好像他们特别熟悉一样。

或许……亲密更合适?


也对,也是钻过一个被窝的人,能不亲密吗。虽然也只是曾经亲密。



卜凡没法像他一样泰然处之,即使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,心里早就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悸动。

他们分开十年了,不是字幕上一闪而过的"十年后",是真的用年龄和热情作为代价换来的十年。

他成了平凡的上班族,拿着不算太低的工资,即将结婚,在这个城市组建家庭,最终成为一个无趣的中年男子。可岳明辉不一样,他依旧孤身一人,依旧来去自如,时间除了让他变得更有吸引力之外,什么都没变。



岳明辉点完单,目光放回卜凡身上,自然地挑起话题,"五月份订的婚?"


"嗯,对。"


"恭喜啊。姑娘是哪里人?"


"跟我一个地儿的。"


"哪天办婚礼?"


"九月,她生日。"


"啊……"


岳明辉皱起了眉,似乎有点儿为难,"那会儿我估计人在英国,可惜,又没法儿参加了。"


这个结果并不出人意料,卜凡几乎在赴约之前就想到了。说不上来什么原因,好像理所当然就这么认为了。



他往对方杯子里倒了点儿酒,"没事儿,咱这不就见了吗。"


"哈哈,是啊,那我先把红包给你好了,省的到时候我又给忘了。"


卜凡也不推脱,笑着点了点头。


"好啊。"





几杯酒下了肚,两人话都多了起来。岳明辉靠着椅背,衬衫的扣子解开了最上面几个,皮肤在酒精作用后泛出一层浅浅的红色。


"我那时候确实是喜欢你,可能做得不够,比起你差远了。嗨,这话从我这张嘴里说出来估计也没人信。"


卜凡抿了抿嘴,"我信。"



那些日子确实存在过,你也存在过,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,我也从来没想过要改变。我也永远记得你看我的时候,眼里明明白白,除了喜欢,我想不到其他可能。你的眼睛不会骗我,即使骗我,我也愿意相信。



"信就好。"岳明辉伸手抹掉杯壁上凝结的水珠,金边眼镜下藏着风起云涌,抬头看他时又笑得轻轻松松。"虽然我可能,也没那么喜欢你。"




人都是矛盾的,相比之下,岳明辉反而算是程度较轻的一类。他很直接,很直白,对于自己的规划清楚的不得了,因此和走完这条路线所需要的时间相比,卜凡简直连个意外都称不上。

对卜凡的喜欢不足以让他打破原本的规划,不足以让他冒险,从原本平稳顺畅的的康庄大道上跳出来,去另辟一条荒芜且危机四伏的小路。

不是没有影响,绝对不能这么说,只是影响不够。


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,他都没有遇到另一个让他动心的人。如果感情的份额是固定的,那么他原本就为数不多的那一点儿,大概都用在卜凡身上了。

这些话放在这个时候,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了。



他端起杯子,语气是十二分的诚恳。


"新婚快乐。凡子。"


卜凡拿起酒杯碰了碰,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,他好像听见了自己似曾相识的心跳声。


"谢谢。"




吃完饭岳明辉在门口等李振洋,他穿了件很合身的白色衬衫,袖子挽了起来,露出一截手臂。那块刺青如同年代久远的影像资料,明明已经在漫长的回忆长河中模糊不清了,可它的存在仍旧具备一定的象征意义。


尤其是对于卜凡来说。


"其实来之前,我想了很多想要跟你说的话,一见到你就都忘了。"



"那我帮你说吧。"


岳明辉踮起脚揉了把他的脑袋。


"再见。"


"凡子,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。"




他欠了这么多年的话,终于补上了。





"嗯。"卜凡的眼眶突然就热了起来,脸上还带着笑,机械地跟着重复了一遍,"再见,对,再见。"


李振洋的车停在路边,卜凡跟他简短地打了声招呼,看着岳明辉上了车。



这个人原本占据了他生命的十九分之一,后来是二十分之一,二十一分之一,二十五分之一,三十分之一,长度固定,比重却越来越小。

他知道,总有一天这个比重会无限接近于零,岳明辉会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,那些到现在为止还记得清楚的细节,可能也会变得模棱两可。


这一天会来的,就像岳明辉会离开他一样毫无疑问。岳明辉也会按照自己的路线活下去,那也不关他的事了。




岳明辉关上门,朝他摆了摆手,"那,我走了?"


卜凡想点头,想潇洒地挥手,想说"你走吧路上小心"……可对他而言到底是困难的。



他最后叫了一次那个名字,"岳明辉!"



"嗯?"



"我不后悔。"






从来都不后悔。





- end -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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